New Books on Psychoanalysis 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档播客节目。以邀请作者进行对谈的方式介绍精神分析领域新近出版的图书，并且讨论相关话题。Death and Fallibility in the Psychoanalytic Encounter 这期节目的聆听体验可用惊悚形容：Ellen Pinsky 讲述经过了 4 年的 very much engaged into 的分析之后，分析师突然辞世，而面对这个事件，这位教了 25 年英文的 56 岁女性选择去读一个 Psy.D，成为一名分析师，而这本文集就是由她的博论增补而成。1

这可真是一段荡气回肠的经历。

播客之中，Ellen Pinsky 并未过多讨论这件事情带给她的感受，但是改变如同涟漪一般荡开，甚至影响了她在此之后的全部生命。“在之前我从未想过转行。”她说。

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，这种隐忍很难不会让人想到防卫机转。表达这期节目给我带来的感受同样不易。那些隐约流露的哀伤，秘而不宣，让我感到非常沉重，喘息仿佛也已因此变得艰难。

这些感受应该被更充分地讨论。我想。但又想起，在 Ellen Pinsky 受训成为一名分析师的这些年里，这些悲伤想必已经被无数次地讨论，而且这本小书之中理应包含更多。或许她真的已经对其处理完毕，需要处理的是我的内心。

结束第一段个人分析之后很长时间，我忽然发现 F 先生已经不再当初所在的平台执业，事实上，他干脆销毁了一切网络上的讯息，似乎人间蒸发。我曾因此抱着一种担忧，直到他在脸书上 po 出 back to earth 的状态。

我的第二任分析师 H 先生并不是一个强健的人，他曾撰文书写自己在心理层面上与诸多慢性疾病斗争的过程，也终于把签名改成了药师心咒。

分析师并不会如我们理想之中的那般“可靠”，这原是成年人都会了解的事实，真正面对这个问题时，却并不容易接受。实际上，在听完这期节目之后，我很快将其带到 Ms. V 处讨论，而这又牵扯出来面对她的即将休假带来的复杂感受。分析师的休假也是一个经常被拿出来讨论的话题，分离情境总会教会我们更多可能的理解。

反过来说，咨询师的自我照料也是一个总被提起的话题。成为一名咨询师之后，生病成为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，于是需要更好照料自己，“努力加餐饭”。而况你还需要作为一个能够自我照料的 role model。CAPA 前辈曾说，老师在耄耋之年提起，自己执业生涯之中没有一次因为生病而缺席分析，由此提醒大家自我照料的重要。

题目之中不仅包括 Death，还有 Falibility。

我曾向督导表达，自己害怕在分析之中犯错。督导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：你肯定会犯错。怎么可能不犯错呢？分析本来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。关键在于，我们要去聆听来访者的回应，以便知道我们做得如何，下一步应该怎样去做。

一个前辈也说：心理咨询并无对于容错率的指标。

我在回顾自己的第一次分析的时候，惊讶地发现 F 先生做了那么多重要的工作，但同时也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继续待在分析之中。

我告诉过你的（但你竟然没有记住）。

我可能没有提过（但我以为你能领悟）。

分析之中的那些瞬间，心情暗波涌动，但是终究原谅，并不是因为惧怕权威，而是它们并不能够算作真正的错误，而且已被关系（联盟）的逐渐增强弥补。没有完美的父母，分析师也是足够好便可。你脸上露出的歉然一笑竟然仿佛可以修复所有伤痛。

所以，咨询师的脆弱性对于来访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？或不如说在被保护的环境下看到世界的真相，并且逐渐接受，由是也就可以慢慢成长。

我忽然多少理解是什么带给 Ellen Pinsky 56 岁重新转行的勇气：那个温暖可以依靠的存在已经消失，自此之后一切都靠自己。

  1. 简单心理平台也处理过两起以上的咨询师离世事件。 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