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来自知乎问题“如何让需要心理咨询的人相信心理咨询的有效性”的回答。

使人“相信”本身是困难的,因为,我们处在一个非常复杂的时代,一方面,价值多元化,另一方面,权威在事实上依然力量巨大。而在中国当前的心理治疗的范畴之中,至少单一的权威是并不存在的。这也就使得心理咨询行业出现了许多鄙视链:学院 VS 江湖,海外 VS 本土,精神科 VS 心理治疗,精神分析 VS CBT,实证 VS 非实证……培训、督导、个人分析、个案时数,每一条似乎都能够作为评判标准,但是,每一条都又被拿出来批判反驳。

当我们拿出实证数据说明自己的可靠时,科学研究本身也被看作是一个可信的权威;可实际上,科学精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质疑。而我们曾经笃信的心理学实验有许多都被发现是不可重复的。

欧美的情况当然要规范许多,但也并非全无类似的问题。当我向老师抱怨中国心理治疗难做时,老师也会告诉我,同样的情况也会在美国发生。如果我们去看英剧、美剧之中的咨询片段,不难发现,他们也时常质疑,花这么多钱去见咨询师是不是才是有病?

我很赞同孙平老师的说法,由于培养体系,美国很少有水平糟糕的咨询师,但也不一定有很多水平拔尖的咨询师,绝大多数处在 good enough 的范围之内。

换句话说,对于心理治疗,我们的了解本身就还有限,其中也有太多的模糊与不确定,在这样的前提之下,欧美之所以能够建立起来可能的信任,则是因为一个相对公正的评判体系。当我们没有这个体系的时候,作为个体,乃至平台,能够做得其实非常有限,但也反而被要求背负了更多责任。

那么,需要帮助的人如何会去相信心理咨询呢?非常遗憾,就我的发现而言,通常是在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,他们才有可能选择去尝试一下。心理咨询通常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
我们能够做的不过是不要再去阻碍这个过程。

说到这里想提一下今年以来知乎上持续发酵的受害来访者发声事件。我想自己多少能够理解来访者之一在经历巨大创伤之后的种种做法,不过出于但愿他人不要再受这般痛苦的美好心愿,但是,如果一切争辩得出的结论不过是,至少在目前的中国,心理咨询并不可信,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有助异的结论。事实上,我反而认为,如今的行业乱象并不是落后,而是发展之中的结果,如果真的退回到了由于缺乏信任,而导致的有需要的人求助无门,那才是历史的真正后退。

实际上,如果来访者真的不再求助于精神分析,那么,可能的结果不外乎如下几点:前往精神科,获得诊断,并且服药;寻找一名 CBT 的治疗师;或者更加可能的是,我们已经见过太多的,独自看书、学习,自我疗愈。这些选择同样风险巨大:由于误诊而长期服药的病人不在少数,除了病情的耽误之外,副作用也带来了很多问题,尤以女性为甚;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,寻找一名可靠的 CBT 治疗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;至于独自看书、学习,就更不用提了。

但我并不会阻止病人去做以上的求助,我会鼓励他们做任何他们现在愿意的尝试,因为,求助本身就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,一点转折就有可能带来希望。与此同时,我不认为当下我们需要的是打倒,去找一个要去被惩罚的罪人,而是建立;如果其他方法都能得到长足发展,来访者自然会有更多的选择。

如果来访者之一正在做的事情,能够成为一场心理咨询行业的 #MeToo,那么它的指向也应该是政府以及有关部门的尽快立法,这是渴望求助的来访者与认真从业的咨询师一致的期待。然而,我们迟迟未能等到这样的举措。在这种情况之下,我以为,比起打倒一切的绝对思维,我们更加应该理性辩证地考虑这个问题:对于普通的来访者来说,我依然推荐简单心理与 KY 的咨询师,因为他们的确经过了进一步筛选;我依然认为 CAPA 以及与之对标的长程项目是更加可靠的,因为它们符合精神分析培养的国际惯例;我依然认为,即使真正的权威存在,最终的消费依然要靠我们自己负责,因为任何权威都可能变成一种权力。

至于,咨询师本人,在课程上,老师曾告诉我们,要经过个人分析,对于治疗建立体验一般的信任。所谓体验一般的信任,就是诸如你能够相信吃饭之后会有饱腹感一样。我想,对于任何经过个人分析的咨询师来说,这都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。只有如此,我们才能够将这种信任传递给来访者。甚至其他答主所说的科普,实际上也需要这一体验,才能把科普做得更有温度。